GSHTL
Jul 14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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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術哲學筆記(一):《關於技術的追問(The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)》,Martin Heidegger。

作為第一堂課的文本,其實有些微妙。與其說是從科技出發尋找命運,不如說是從命運中尋找科技。技術首先:不是人的行動,也不是人的目的之手段。

嚴格來說當然是,但這樣的解釋並沒有真的說明到什麼。那就像是說「詩是文字的集合」或「音樂是連續的聲響」一樣籠統。

當人們提到「目的」是什麼意思?做為技術產生的「原因」?海德格就用亞里斯多德的四因說示範一次,鋪墊著一個聖杯的因果層:銀作為材料(質料因),被工匠按照宗教性的需求(目的因),用自身技巧(動力因)賦予了銀「聖杯」的形貌(形式因)。

然而,這些自不同的機緣下,可分析的因果做為側面,應該還有更基礎的、將側面結合為一的存有:那就是「帶往現前(bring forth)」。技術是解蔽(unconceal)的一種揭示(revealing)方式。

何謂解蔽?將何物從何帶出?是將那些原先沉積於生活當中而無聲息的,藉著技術之手賦予了一個物。這個物成為一種包覆一切待說的意義,僅從自身內地將其綻放。(而與之區分,能夠自身綻放自身於現前的,是自然(Physis)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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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技術就是帶著原先隱蔽自己於世界,往綻放前行的手。但是那手是被技術的本質給引導著。技術物與技術本質需要被區分。

現代技術也是一種揭示方式,但作為「Ge-stell(集置/Enframing)」,它促使世界成為資源的榨取源,並且將資源算計、儲存、分配、消耗的循環中,成為待遣狀態(standing-reserve)。與完形(gestalt)在語源上同根,猶如軍隊在出擊之時,需要列隊整併。更甚,人也成為待遣的。在待遣關係中,人與物甚至失去了主客關係,共同成為系統的部分。它更進一步的排除了其他的揭示方式,成為唯一的世界觀;成為人類無所意識的危機。

籠罩著的集置究竟從何而來?人們回溯著過往,找到科技運作前幾個世紀就已經出現了的科學,指控道:當一切成為計算與推論而普遍化的對象時,世界就被迫開啟了!

海德格這時提醒:若是遺忘了時序性(chronological)與歷史性(historical)的差別,則將無處回溯起。因為命運就是決定何物將按本質被揭示。

科學的出現儘管在時序性比現代技術早,但其中的算計與推論的態度,卻是作為技術的底韻,引導著科學作為完美模型而生成。就人類按命運的賦予所造的歷史性而言,技術先於科學。

而人類的轉機也在於此。如果人能夠再次聆聽命運,將本質:「被允諾而從時空現象中解放、並持續保有自身的事物」,給帶出。

自由是以向光亮開放的方式蔽蔭,搖曳那掩著真理之臨在的障紗,而使障紗仍為障紗。

而與技術同源的藝術,能否作為另一種新的解蔽/解答?

但是,如果對於海德格來說最重要的是歷史性,則怎麼能忽略從當初的技藝解蔽,究竟如何墮落為現今的集置?如果只是對於時代的斷崖式地徹底退化充耳不聞,並且給前現代的世界一個樸素和藹的面貌,這種感傷主義不才是最忽略歷史的嗎?

能否找到反例?譬如希臘人不也把征服的民族當作奴隸來奴役?埃及、兩河、中國文明不也充斥著將人民視為好大喜功的公共建設之下,如糞土草芥的人力資源?

而現代,就沒有在技術的研發之下,仍然聆聽著物的聲響,循其自身輪廓的在孕育造物之人嗎?這些都讓我相信,不同的解蔽方式,在每個時代都是可能並行的。然而如果僅依靠將存有與存有物抽離,單論存有那種本質性的區分,則失去一切由下而上的描述可能。

譬如:「規模」與「尺度」是否影響了某種揭蔽的方式,過往的技術還能被當作工具看待,是因為那是人的複雜性與操作能力,還遠大於作為個別物件的器具。在這個過程中,集置結構的規模逐漸成長,只是從人擴大到了自然世界。到了現代,人面臨的是無孔不如的系統與設施,直面圍繞著而毫無出口的世界之上的世界,而備感窒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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